以前我並不是個快樂的人,我十二歲之後開始獨居填鴨,每天逼迫自己用功讀書,害怕被同學搶走第一名,高二選了自然組之後,歷史地理等社會科不只讀課本,還是買了參考書和社會組的同學一樣用力背誦那些對我大學入學考試毫無幫助的內容,因為我不能失去自己唯一擁有的稻草。
考上大學之後,家裡負債累累,看到同學充滿希望努力的情況,自己根本不敢想畢業以後有什麼路可走,一度想要放棄念工,回頭去重考當醫生。心胸狹窄,喜歡比較又充滿經濟壓力,這樣的人應該很難快樂。
後來我的人生比較順利,當完兵考上教育部公費留學和高考一級,順利拿到德國博士學位,升等副教授和教授。我升教授的那一年,剛好是賴老師人生的最後一年,那時候他還勉勵我,這只是第一關,後面還有很多,要繼續努力。可惜我沒有乖乖聽他的話,所以職業生涯一直停滯不前。賴老師是我人生的貴人之一,沒有他我不會走上資安這條路,也體驗許多超齡的待遇。
我另外一個人生的貴人是漢斯馬丁,我剛到柏林時的研究所在動物園和水族館的旁邊,有天在實驗室接線和設定機器弄到很煩,直接走人去動物園,竟然遇到他們夫妻,他太太因為父親曾經派駐中國,在上海住過一段時間。在老虎籠子的前面,我突然聽到有個德國人跟我說中文:很漂亮! 對不對? 我和漢斯馬汀竟然因此成為朋友,常常有互動,那年我二十七歲,漢斯馬丁五十八歲。
當時他也是剛到柏林不久,沒有認識什麼柏林人,他排行老大,十八歲就讓第一任太太懷孕,只好中斷學業,去當攝影師的學徒養家。他兩個弟弟,一個是建築師,一個是律師,只有他沒有念大學。後來,他開了攝影師工作室,常常關心很多議題,投書媒體發表意見,就成了政治人物,曾經當過法蘭克福那邊的市議員。
來柏林的前一年,他因為心肌梗塞,心臟開了一個很大的刀,在我們成為朋友之後,他還有讓我看那一條拉鍊的傷口。因此他決定拋開原有的一切,搬到柏林,柏林有太多豐富的資源,不管大自然,藝術,當然還有歷史,這是他新人生的開始。
很多人告訴我們,努力工作、事業有成、受人景仰、賺得盆滿缽盈,人生就會更快樂。但我觀察很多周圍的朋友,事實並非如此,有些人在成功更快樂,有些人卻抑鬱寡歡。成功的滋味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美好,而覺得很棒的人或那種成功,往往只是因為自己得不到。
這幾年我常常引叔本華的這句話,慾望不能滿足則感到痛苦,慾望得以滿足則感到空虛。
最近常常看到一個名詞叫「奮鬥者詛咒」,努力成功之後,還有更大的目標在前面,挑戰變得更困難,而持續成長變成一種詛咒。
不成功往往不會快樂,但成功之後不見得快樂。影響前者的因素很多,但後者主要是因為自己。一般而言,人們常認為不成功會帶來痛苦或不快樂,因為外在壓力、社會期待以及自我實現的需求都在推動我們追求某種形式的成功。然而,當一個人達成所謂的成功後,快樂卻不一定隨之而來。
這背後往往涉及到自我認知與內在需求的衝突,成功可能滿足了外界的期待,但如果這樣的成功不是出於個人的內心渴望,反而可能帶來空虛和失落感。正如許多哲學家指出,成功只是手段,無法保證內心的滿足。人生意義必須由個人給予,而非僅靠外在成就來界定。當我們以外在標準來衡量自己,忽略了內在需求,成功即便達成,也未必能帶來真正的快樂。
成功之後是否快樂,更多依賴於我們對於成功的意義,以及是否能夠在這個過程中找到與內心真正契合的價值。如果內心的空洞未被填補,無論取得多大的成就,最終都難以感到真正的幸福。
原文出自李忠憲臉書,芋傳媒經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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