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學有個暑假就是每天騎著摩托車到「民生社區」上班,我家教學生的家!
我大二升大三的暑假,家裡負債累累,想說自己是不是走錯方向,想要回頭去念醫學系,人生充滿疑問,前途茫茫。那時候好多同學去南陽街上劉毅英文補習班,準備考托福和 GRE。我們大學年代是「來來來台大,去去去美國」的全盛時期,這個情形非常普遍,尤其念台大電機系去美國深造,更是自然而然,我記得留美的學長回到系上演講,曾經有這樣一段誇張的言論,「在美國好一點的大學電機研究所,上課的時候,前三排坐的大部分是台大電機系的學生」。
因為家裏的狀況,我早早就放棄去美國念書的夢想,不要說去美國,去南陽街我都負擔不起。學期中我一個星期有三個晚上的家教。暑假待在台北,去家教中心找家教,家教中心要抽佣金,那一天櫃檯的小姐說,有一個案子不要佣金,是家長出錢希望找的,問我要不要接,這個案子已經被家長退了三次,「用英文教數學」。
通常像這麼有挑戰性的事情我是一定會去試試看,學生的父親是某大醫院的外科主任,母親以前是小學老師,和兩個小孩住在美國,暑假回到台灣,兩個小屁孩都是男生,一個是國小五年級,一個是國小二年級,感覺媽媽的原生家庭非常有錢,不像是一般醫生和小學老師的結合。
我去試教,家長滿意,一個禮拜上課陪他們五天,但是我一、三、五早上要學開車,不能上課。好像一個月兩萬塊,上課的期間其實主要是當保姆,陪這兩個不會講中文的小屁孩玩,然後用英文教他們的數學,先生感覺在家裡很沒有地位,可能長期和小孩脫離,彼此的關係很淡薄。
太太不太瞧得起先生,常常貶抑醫生這個行業,叫老大看的書,大部分都是經營企業、理財投資的書,覺得這才是世界上最偉大的行業。
我跟這兩個小孩,尤金和傑夫,體驗台北上流社會的生活,高級的餐廳和俱樂部,游泳和打球,很像電影裡面有錢人家庭的保姆和小孩,不過裡面的保姆,通常是女的,我卻是一個男生,這個位置就是下人,因為我是台大電機系學生的身分,感覺還有一點點尊嚴,我想那些親朋好友是這樣想的,這個人不是一個普通的奴隸,或許將來有可能掙脫自己奴隸的身分。
那個暑假,其實我的英文進步非常多,說不定比去劉毅英文補習進步還要多。這個家敎最後的結局並不愉快,第二個月要給薪水的時候,媽媽說我這兩個月一、三、五早上都沒來的錢要扣掉,我非常不滿,妳一開始不說,第一個月給薪水的時候不扣,等到通通要結束的時候,才要一起扣,這是什麼樣的心態和道理?我那時候想:這麼有錢的家庭對一個貧窮的大學生為何要做出這樣的事情?現在倒是非常清楚,這就是利用價值的極致,反正暑假結束,這個人對她們來說,已經沒用了!
一個人的人格,其實只要看她如何對待沒用的人。但我沒受傷,我知道自己如果不能武裝,就無法面對現實的世界!
這次經驗讓我明白:一個人的人格,從他如何對待無用之人就能看出。雖然受到不公平待遇,但我知道自己必須武裝自己,才能面對現實世界,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言:「人的高貴在於他對待弱者的態度。」
原文出自李忠憲臉書,芋傳媒經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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