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訓結束以後，即使全身癱軟的坐在地上，教練還是不放過我，問了一個問題。
「欸！你有看過《動物農莊》這本書嗎？」
「當然有。那是高中的時候看的，是喬治歐威爾寫的小說，描述一群豬在推翻農場主人以後，率領農場動物成立了新的合作團體。農場裡的動物，包括馬、烏鴉、驢、羊群等，接受了豬的統治，原本以為可以成立沒有人類剝削的天堂，但是最後卻變成了『豬取代人』統治的新極權世界。」
「我有另一個學員，是上市公司的主管，他提起了這本書，告訴我，政治跟他無關，他就是故事裡的馬。即使人類統治不好，換成了豬來統治也一樣。他不碰政治，只要認真工作、賺錢生活就好。國民黨走了、換民進黨執政，還不是一樣？即使換了共產黨，他還是一樣過生活，只是換領導人而已，有什麼差別？」
「喔？」我躺在瑜珈墊上，對於這種胡言亂語無動於衷，只覺得「折磨自己」做重量訓練的意義，到底在哪裡？年紀大了還氣喘如牛，簡直就是要命。
不過，教練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席地而坐，看來是認真要跟我討論這個問題。
「你知道，在『政治歸政治，龜苓龜苓膏』的世界裡，我會怎麼搞他嗎？」我自言自語的說，「如果我是他的同事，要跟他一起爭取總經理的位置。我會花點錢，找兩個證人向公安局檢舉，他曾經批評過執政黨，對公司黨委書記非常不滿。公安局局長是我的好朋友，於是會把他立刻關進派出所拘留。在這段期間，他的小孩在幼兒園，吃到有毒的奶粉，還被園長性侵害，但是因為園長跟法官有點交情，所以就這麼大事化小，記者不會報導，因為怕報社被燒毀，報導的人會失蹤。他老婆到法院前面抗議，被警察拖走，到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他雖然不談政治，但是他弟弟談，於是某天夜裡被帶走，第二天據說在淡水河自殺。」
教練靜靜的聽。
「他不碰政治，他很乖，認真工作。但是，他躲得過政治嗎？他以為，只要奉公守法，就不會有事。但是民主政治，就是監督政治。當逐漸往中國靠攏，就是往獨裁靠攏。剛開始政府換了，你不會有感覺，但是接下來警察打人的頻率增加了、中國移民增加了、政府監督非法食品的密度減少了、法律的執行越來越不公平了。但是，媒體報導一片好，你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出了問題。接著，你想上街抗議，但是看到隔壁的年輕人被打得厲害，你開始懷疑自己這身老骨頭能不能挨得起警棍。最後，你發現投票已經沒辦法解決問題，因為八年以後，每年十萬人的移民配額，加上他們的眷屬，已經讓他們成為台灣人的多數。他們開始制訂更多的限制政策，網路使用經常有關鍵字屏蔽、也經常被截斷。他會記得，中央的最後指示，就是鼓勵移民，把台灣原來的住民搬遷到內蒙古自治區，包括這位很乖、不碰政治的順民。」
「所以，政治會關係到所有人？即使我們不碰政治，政治也會找上你？」教練似乎聽懂了。
「沒有人是局外人。」
講完了這句話，想到了巴奈得獎時的六四三五感言，我也終於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政治歸政治、音樂歸音樂」。
原文出自呂秋遠臉書，芋傳媒經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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