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只會畫畫的孩子寫字，就像叫魚去爬樹一樣

[bs-quote quote=”聰明或愚笨？誰說了算？如果以爬樹的能力來評判一條魚，那麼魚會一輩子認為自己是大笨蛋！” style=”default” align=”center”][/bs-quote]

這張紙怎麼都不會消失，跟我腳下的地板一樣。

「怎麼樣，艾莉？妳到底要不要寫？」霍老師問我。

要是她是個壞一點的老師，這一切會好辦很多。

「加油。」她說：「我知道妳做得到。」

「如果我說我要靠牙齒爬上樹，妳也會說我做得到嗎？」

力維笑了出來，像一顆漏接的球趴在桌上。

雪伊出聲抱怨：「艾莉，妳就不能有一次正常一點嗎？」

坐在她附近的亞博，一個每天穿得一模一樣——一件胸前寫著「打火石」的T恤——來上學的壯碩男生，坐正了起來，好像正在等鞭炮炸開來。

霍老師歎了口氣。「別這樣，我只不過是要求妳寫一頁自我介紹的短文。」

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比描述自己更糟的作業。我寧願寫點比較正面的，譬如在自己的生日派對上大吐特吐的經歷。

「這篇短文很重要。」她說：「是為了讓新老師認識你們。」

這我當然曉得，更是我不想寫的原因。老師就像賣跳跳球的自動販賣機。你確定錢投下去一定會掉出一顆球來，只是不知道會掉出哪一顆。

「而且，」她繼續說：「看看妳那些塗鴉。艾莉，要不是妳老是花時間畫這個、畫那個，自我介紹早就寫好了。請把畫收起來。」

被這樣說實在太丟臉了，我趕緊將畫塞到空白的作文紙下面。我一直在畫的是自己被塞進加農砲打出去的場景，就算這畫面成真也比待在學校好。學校太痛苦了。

「來，試試看。」她把作文紙推向我。「盡力而為。」

七年待了七所學校，可是所有的學校都一樣，每次我都盡力而為了，但他們總是告訴我，妳不夠努力、字體太過潦草，又不用心寫對筆畫。老師對於我在同一頁的同一個字，可以有時寫對、有時寫錯感到很惱怒。還有頭痛，只要盯著白紙上的黑字太久，那亮度會引發我頭痛。

霍老師清了清喉嚨。

班上同學又在對我不耐煩了，晃椅子，大聲歎氣。他們也許以為我聽不見他們低聲在說：怪咖、笨蛋、什麼都不會。

老師怎麼不去煩亞博呢？那個行動百科全書，他隨便拿張紙擤鼻子都可以得到比我高的成績。

我脖子後面的寒毛豎起來了。

實在搞不懂，以前她總會放我一馬。因為這次是要給新老師看的，所以一張都不能少嗎？

我盯著她隆起的大肚子。「小嬰兒的名字想好了嗎？」我問她，上週社會課時，我們讓她花了整整半小時討論小孩的名字。

「夠了，艾莉，別想岔題。」

我沒回她。

「我是說真的。」她又說。我光聽聲調也知道。

我內心在放映一部電影，在亮麗的藍天下，老師手拿樹枝，在我們之間的泥土地上畫了一條線。她身穿警長的制服，我則穿著黑白條紋的囚衣。

我的腦子常常這樣——總是跑出異常真實的畫面來，讓我可以逃進其中。這是我真實生活的桃花源。

我下定決心，要勉強自己做一件我其實不想做的事，好逃過咄咄逼人、不肯放過我的老師。

我拾起鉛筆。老師的身體鬆懈了下來，可能以為我投降了，她可以放心。

可惜相反的，明知道她喜歡乾淨的書桌和整齊的收納，我卻用拳頭抓緊鉛筆，在桌面上亂畫一通。

「艾莉！」她馬上衝向前：「妳為什麼要這樣？」

那團圓形的線條上頭寬，下頭尖，看起來就像龍捲風。我在想，自己是不是無意識畫出了內心戲。我抬頭看著她說：「我坐下來時，這就在這裡了。」

旁邊傳出了笑聲——但他們並不是覺得好玩才笑的。

「看得出來妳很不開心，艾莉。」霍老師這樣說。

我可沒打算隱藏這點。

「怪咖。」雪伊用那種很大聲的耳語，就是要讓大家都聽得到。

力維則像打鼓似的拍著桌面。

我雙臂交叉在胸前，抬頭盯著她。

「好，夠了。」霍老師終於受不了了：「到校長室去，現在。」

我自找的，但這時又猶豫了。

「艾莉。」

「嗯？」

每個人又笑了起來。霍老師舉起手說：「誰再發出聲音，就別想下課。」教室馬上鴉雀無聲。

「艾莉，我說，到校長室去。」

不能再去見白銀校長了，我實在太常出現在那裡。我在想，他們何時會在牆上掛出一面旗幟，寫著：歡迎倪艾莉！

「對不起。」我是真心的。「我會寫，保證。」

她歎口氣。「好，艾莉，但只要我看見妳鉛筆停下不動，立刻就上校長室去。」

老師要我移過去，坐在那面提醒我們心存感激的感恩節布告欄旁的閱讀桌，在這同時，她一邊在我桌面噴清潔劑，一邊盯著我瞧。眼神透露出她好像也想用清潔劑噴我，把我的笨腦筋搓洗掉。

我瞇起眼睛，真希望這光線別讓我那麼頭疼。接著我用所謂的正確方法握住筆，而非我的手習慣的怪異方式。

我一手寫字，另一手遮住紙。我知道最好別讓筆停下來，於是一直重複寫著「為什麼？」從第一行寫到最後一行。

因為，第一，我曉得如何正確寫對筆畫；第二，我好希望真的有人能夠給我答案。

本文摘自《爬樹的魚》一書。

[taronews-styles book_title=”爬樹的魚” book_author=”琳達‧茉樂莉‧杭特 Lynda Mullaly Hunt” book_translator=”趙映雪” book_publisher=”小天下” book_publish_date=”2016/06/22″ book_cover=”https://cdn.taronews.tw/files/2019/07/2019-07-247.31.52.png” book_link=”https://www.books.com.tw/exep/assp.php/taronews/products/0010719372?utm_source=taronews&utm_medium=ap-books&utm_content=recommend&utm_campaign=ap-201907″ book_link_text=”博客來購書” ext_link_1=”https://www.taaze.tw/apredir.html?155785702/https://www.taaze.tw/goods/11100785951.html?” ext_link_text_1=”讀冊生活購書” ext_link_2=”https://gkids.cwgv.com.tw/book_function/book.asp?bookno=BKL152″ ext_link_text_2=”天下文化購書” style=”book”][/taronews-styl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