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對這些信仰的東西,我都不敢反抗,連想都敬畏,有這些想法是大逆不道。後來聽康德說:要有勇氣善用自己的理性。
我媽這種信仰態度在台灣不是少數,我很多大學教授的朋友,跟她其實差不了多少。台灣的政治界、商業界、學術界等等,這種想法其實是常態,甚至拜關公的那個首富信仰的概念跟我媽可能一樣。
通常家裡面的神龕,面對的正中間是神明,左邊是祖先,兩個都要拜,效果能夠 ×2,台灣人真是聰明絕頂。祖先畢竟不是神,所以頂多可以保佑一下家人,你如果真的想要有更多願望,還是得去找神明才有辦法,這也是台灣這麼多宗廟興盛的主要原因,媽祖保佑等等。
台灣人拜神明時祈求的東西真的很多,五花八門、琳瑯滿目。所以當台灣人的神,其實挺累的,需要懂的東西真的很多。台灣應該也有很多大老闆是會去求神明指導:問說半導體的未來會怎麼樣?人工智慧到底對公司的影響如何?
台灣人拜祖先,祈禱的不外乎全家健康平安、子孫事業成功、學業進步等等。我從小就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麼人死了之後,就開始有這些神力,可以保庇後代這些有的沒的?他們活著的時候,明明就是個平常魯蛇而已啊!
除了身體健康、事業成功、學業進步等基本款之外,台灣人去廟裡,會去問桃花,也就是求神明賜給好姻緣;如果家裡有親人重病,也可以去求神明求秘方;甚至家裡遭小偷、在公司裡面遇小人,都可以去跟神明求解。
台灣根本還沒有經過啟蒙,大學教育已經這麼普及,民間信仰卻越來越旺盛,邪教也變成一種日常。
我們家族第一個念大學的叔叔,畢業後就投入追隨佛光山的行列,差一點出家。小時候看了很多他留在家裡的書,我是很難想像,丹諾、契訶夫和星雲的書擺在一起,邏輯很混亂!台灣大學教育已經非常普及,但很多人理性思考能力跟歐洲啟蒙時代之前差不了多少。
最最最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去拜拜祈求之外,台灣人還有個「還願」的觀念。不管是去求什麼疑難雜症,去許願時,為求神明重視,也算是表達自己誠意,就必須提出如果願望達成,自己承諾報答神明的具體方法,這就是「還願」。
通常比較常見的還願方法,包括演三齣野台戲、奉獻一兩金飾、自己吃素半年等等,不一而足。基本上就是我們想像中,神明會喜歡的東西。
我小時候就常想:「奇怪,這不算是賄賂嗎?」如果這一套通的話,表示神明會因為某人還願的承諾有吸引力而保佑他,即使他平常是個無惡不作的壞人?如果我平常孝順父母、循規蹈矩,但我沒有去跟神明承諾還願,神明就不保佑我,寧願去保佑那個壞人?
我覺得這就是為什麼,傅崐萁家裡地震後,掉了滿地禮盒,但多數台灣人覺得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因為我們即使對神明,也是一樣的態度啊。
多數台灣人會覺得,好的(很靈的)神明,就是會讓你願望成真的那種,至於你是否需要用「還願」的手段,才能實現你的願望,這點並不重要。
同樣的,民意代表或官員,「只要會做事就好」,收不收錢並沒那麼重要。
所以台灣的政治,也就只能像現在這樣子,基本上是功利取向。祈求台灣政治要有更高的理想性,看看台灣的民間信仰,就知道很難。可能還得要多拜拜(咦?
最後,多數台灣人對「許願、還願」這一套因果循環是深信不疑的。所以我們每個人都聽過一些繪聲繪影的鄉野傳說,大致上就是有人去許了願,願望達成後卻沒有去好好還願,導致後來遭受如何如何的神明懲罰⋯⋯
很像期約賄選!
還有一些是因為願望沒有許得明確,以致對於是否達成願望的目標,許願者跟神明之間有不同的解讀。印象中,最無厘頭的故事是,某人去許願中了彩卷的話,就還願三齣布袋戲。結果他真的中獎了,但只是區區數千元。他當然不服氣,覺得中這種小獎等於沒中,所以就沒去還願。後來他天天做惡夢,顯然神明很不高興。無奈的他,最後只好去買兩個布袋戲玩偶,自己去神明面前連演三天,事情才算作罷。
所以台灣人對「辦事給錢」、「拿錢辦事」這一套是認為理所當然的,對神明如此,對政治也一樣。
從小到大,還沒聽過哪個台灣人祈禱時的願望是,讓自己品格更高尚、更有毅力、更勇敢等等。台灣人祈禱,都是針對可衡量的具體利益。
尼采宣告「上帝已死」是指在現代社會,傳統的宗教信仰和道德價值觀已經失去其指導人類生活的權威。即便是在科學和理性日益占主導地位的當代,民間信仰、許願、還願等儀式依然盛行,並且在某些方面,甚至成為決策的依據,比如大老闆對重大投資的決策也要諮詢神明的意見。
人們並沒有完全擺脫對超自然力量的信仰,而是在傳統信仰減弱的同時,尋找或創造新的信仰形式來滿足對於超越性的渴望。台灣的民間信仰,包括對神明和祖先的崇拜、許願和還願,可以看作是人們在現代生活中尋求心靈慰藉和不確定性管理的一種方式。這種信仰反映了社會中存在的一種功利主義倫理,即通過某種形式的交易(許願和還願)來獲取所期望的結果。
幸福的關鍵是自由,決定自由的因素是勇敢,有勇氣善用自己的理性!
原文出自李忠憲臉書,芋傳媒經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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