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社記者張淑伶上海 27 日電)有「礦工詩人」之稱的中國作家陳年喜,結束大半輩子的爆破工生涯後,帶著生死交關的記憶和一身病殘,轉型職業作家,在海內外都有讀者。他說,勞力很苦,但勞心工作同樣不易。
2015 年,記錄了 6 名打工者生活的中國紀錄片「我的詩篇」入圍金馬影展最佳紀錄片。陳年喜是其中一名主人公,另有一人是24歲跳樓身亡的富士康工人許立志,他倆都寫詩,詩歌成為面對漆黑礦坑和枯燥流水線後的生命出口。
今年 8 月中旬,陳年喜應出版社邀請到上海書展參加對談活動,期間接受中央社記者採訪,談近年專職寫作的心得。他還透露,年初時有台灣的詩歌節活動提出邀請,但現在兩岸往返太過麻煩,他期待未來時機更好時來台灣看看。
「礦山對人的要求是很嚴的,是很高的身體對抗。」陳年喜指著自己脖子上 2015 年頸椎手術的痕跡說道,那是長期在礦山工作、姿勢不良的結果,直到壓迫了手腳神經,只得結束 16 年的礦山爆破工作。
迷惘之際,朋友介紹他到貴州一家旅遊公司寫文案,這是至今人生中唯一的一份白領工作。做了 3 年後,2020 年他發現自己老是咳嗽,檢查後確診是塵肺病,這是長期在高粉塵環境工作的結果,原來自己也沒能躲過,「當時很沮喪,很多工友是這樣死掉的。」
紀錄片的播映,加上 2019 年已經出版了首部詩集「炸裂志」,陳年喜當時已經有些名氣。他回到陝南老家,為了生計,開始專業寫作,從 2020 年到現在出了 3 本散文 1 本詩集。按照出版社合約,今年底前還要出兩本書。
他在詩中寫道:「我在五千米深處打發中年 / 我把岩層一次次炸裂 / 借此 把一生重新組合 / 我微小的親人 遠在商山腳下 / 他們有病 身體落滿灰塵 / 我的中年裁下多少 / 他們的晚年就能延伸多少 / 我身體裡有炸藥三噸 / 他們是引信部分 / 就在昨夜 / 我岩石一樣炸裂一地」。
少年時代就喜愛閱讀、偶爾寫詩投稿的陳年喜,如今寫作、出書賺的錢還比以前當工人多。他一方面知道自己是幸運的,但另一方面,也有被出版進度追趕的焦慮和無奈,「壓力挺大的」。
他說,原本在礦山時,寫作是把內心的孤獨、困惑與壓力釋放出來,「功利心」沒那麼強;現在要考慮的很多:讀者能不能接受、市場認不認可、文學品質夠不夠,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重複自己,希望每一本作品都要和上一本有所不同、有所提升。
做過型態截然不同的工作後,陳年喜的體會是:勞力對身體是很大的摧殘,勞心則是對心靈很大的壓力。多年的爆破工作後,他的右耳聾了,還有好幾次生死一瞬的經歷,而塵肺病確診3年下來,身體越來越差。心靈的壓力則主要在於「你要不斷地挑戰自己」。
身為病友,陳年喜現在也是北京大愛清塵基金會志工,負責採訪、記錄罹患塵肺病的群體,讓社會更了解和支持他們。這個公益組織號稱要救助600萬個中國塵肺病農民。
寫作改變了陳年喜的一些命運,但其他人沒有那麼幸運。現實生活中,這些罹病的農民工往往求償無門,因為他們不斷流動、一年中更換好幾個單位,發病時曾經隸屬的工作單位可能早已經沒了。甚至有些人得病了還繼續去非洲、中亞工作,因為他們是家裡的經濟支柱。
陳年喜是一名非典型作家。他自言寫得不夠勤快,比起受過專業訓練的作家顯得更為「野生」;在老家種玉米、馬鈴薯之餘,常騎著摩托車在鄉間閒晃,鄉親們其實不太知道他在寫作。
對於有些讀者好奇「工人也愛看書、也能寫文學作品」,他覺得這很正常,因為當前是資訊暢通的時代,「50 年前哪怕不是工人,能認識多少字?現在哪怕是工人,也受過良好的教育。不需要很死板的去劃分人的職業和他的行為表現,人有無限可能。」(編輯:朱建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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