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禮拜天,美國加州橘郡的一個老人社區的台灣基督長老教會裡,一群台美人參加完主日崇拜,正在吃午餐,這時,一個槍手進來,把逃生門封死,對著老人家開槍掃射。
一名陪同母親來做禮拜的 52 歲台美人醫生,Dr. John Cheng ,挺身把自己擋在兇手與眾人之間,身中三槍,血流不止死亡。隨後牧師與其他人一衝上前,壓制兇手在地,阻止了更多屠殺。Dr. John Cheng 遺留下老母、妻子,與兩個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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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談論美國加州台灣長老教會槍擊案以前,先認識 Dr. John Cheng。因為一歲就隨父母到美國德州的關係,他也許很少用到他的台灣名字,鄭達志。但在他的社區裡,大家都叫他 Dr. Cheng。鄭醫師是個家庭醫師,也就是在美國這個社區醫療、分流機制裡,患者有任何毛病,第一個要找的人。但他同時也是個運動醫學的專家,所以今天鄭醫師英勇犧牲後,很快就有一個 NFL 的職業足球選手 Johnny Stanton 發文悼念他。
鄭醫師其實更多的時候,是把心力放在社區裡,他是許多高中運動員的指定醫師,定期幫忙年輕選手做運動傷害的檢查與治療,他經常把這些從學校收取來的費用,捐回去給學校,讓孩子的經費能夠充足。
Dr. Cheng 的父親,老鄭醫師,幾個月前才剛過世,而這是在老鄭醫師過世後,Dr. Cheng 的母親第一次上教堂,孝順的他,陪著老母親來聚會祈禱,尋求平靜與恩典。
鄭醫師在 2012 年,接受訪談,談論他行醫的哲學與價值,他對社區、小鎮、患者的感想。
以下我試譯:
「啟發我參與醫療(成為醫生)的,是我來自一個醫生世家。我看到我父親在患者身上投注的關懷,在東德州的小鎮上,我看到他身為一個醫生,得到來自整個社區的愛護,我好愛這樣。就是這種小鎮價值,在我身上根深蒂固,所以從我更年輕時,我就想要創造這種價值,尤其在這個現代社會裡,我們失去了很多這樣的東西。
我們的醫病關係,是一對一的,醫師與患者之間的關係是很特殊(私密)的,你可以得知到患者的很多事情、他的家庭、他所居住的社區。而更美妙的是,我也住在同個社區裡。我們就是與在地的居民在一起。
有些人也許已經準備好要扭轉人生,但有的則還沒有。所以我們針對每個人都做出專屬的設計安排,讓他往正確的方向前進、在正確的時間、為了正確的理由。
患者經常在診療後說,鄭醫師,你是第一個真正傾聽我的醫生。」
如此溫柔、充滿了愛的勇者。英文裡可以說他是個「一根壞骨頭都沒有」(there’s not a bad bone in his body)的好人,好兒子、好丈夫、好父親、好醫師。這樣的人,來自一個追求憐憫、公義、自由、民主的台灣基督長老教會。而上這個教會的人,參與這樣的集會的海外台灣人,也恰巧就是那些有著台灣心,卻因為長年的戒嚴體制、威權體制,而偶然在美國定居的這個社群、族群的台美人。
然後,有人無法忍受他們的存在,有人在自由民主的體制下,要舉槍掃射屠殺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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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手,世界日報消息則指出,周文偉是「台灣來美的外省第二代,賭城各種華人活動都會見到他,曾經教過調酒,喜歡被稱為周教授,個性比較偏激」。
橘郡警長巴恩斯(Don Barnes)先前表示,周文偉年輕時曾在台灣生活過,那段期間讓他感到自己「不受歡迎」,可能因此對台灣產生積恨。
洛杉磯時報報導指出,從周文偉留在車上的中文字條,看得出他對台灣的不滿,認為台灣不該獨立。周文偉移民美國後,待過的城市遍布德州和內華達州,近期則在拉斯維加斯從事警衛工作,但他的妻兒都住在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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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官方已經把這起槍擊案,定調為仇恨犯罪(hate crime),而且是族裔引發。這個「族裔」,對一般美國大眾來說,很難理解。種族(膚色)、宗教、語言,這是美國對族裔的粗略分類。
行凶者來自台灣,被害者也來自台灣,而且都在台灣出生。這對屬地主義的美國人來說,完全無法理解,明明都是同一塊土地出生的人,族裔的仇恨怎麼會大到要屠殺對方?
對美國人來說,如果外貌膚色不同、或者宗教信仰不同,甚或是語言文化不同,那還可以構成種族仇恨,這些都是很外顯的差異。但不是。雖然這對台灣人來說,再熟悉不過,這叫做「省籍衝突」。
美國人會覺得,你們外貌一樣、宗教信仰差不多、語言相通、文化接近,到底能有什麼深仇大恨?但,現在的美國人,看懂了。他們看懂了,有些來自台灣的人,自稱自己是 Chinese,並且,有著強烈、偏激的政治立場,那政治立場,多半離不開讚頌 China 的偉大,以及,歧視、仇視所有其他不認同他們立場的其他意見,並且,他們在政治上,有組織,有行動。
你可以有你的偏見,多偏激都無所謂,但當你這個偏激份子,還帶著槍,並且還訴諸行動,屠殺無辜的人,那把你列為恐怖份子,把你的「統促會」列為恐怖組織,只是剛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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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群當然不該是原罪,絕對不可以是。在今日的台灣,省籍觀念已經日益淡薄。但那些僑居海外的,反而因為與台灣脫節,因而許多觀念與價值都被包覆在時空膠囊裡,他們眼中的台灣,還是 20 年前、50 年前,他們離開時的那個威權,政治無法被言說,各個族群的許多共同經驗尚未融合,並且,沒有一起面臨生,與死的那個,族群壁壘分明的台灣。
這不是對每個族群各打五十大板,相反的,過去的台灣,以前的台灣,是個威權政府,把少數外省族群封閉在竹籬笆裡,也把多數族群壓抑成變成歡樂、認命,沒有政治議程、意識的形象。
所以,前陣子,當「脫線」離世時,一些人懷念起他來,就是想起這些「認命的草根小人物」,在他們眼中,脫線沒有二二八,也沒有因為講台語被打壓,也沒有因為自己的族群與文化,而被限制許多機會。
借用一位知識份子劉燕玉的文章概念:只要他肯認命「當個小人物」,他就是可愛的。
在這些扭曲、偏激的政治狂熱份子的眼中,現在的台灣人,會說不、有自己的選擇、有自己的主張,並且,有自己的精英,甚或是,他們才發現,比他們自詡的精英,還要菁英多了。
這樣不可愛。而這個不可愛,在他們彼此取暖的假訊息群組,聚會裡,彼此的那些仇恨渲染下,演變成了可憎。變成了仇恨。變成了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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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過後,我們不能再說,一些政治言論,就只不過是他的意見而已。如果他們的言論裡有著仇恨的因子,有著暗藏著歧視、優越的觀念,那就是仇恨犯罪的溫床,這樣想法的人很多,而周文偉只是在買得到槍的美國,所以他得以犯下如此可惡的罪行。並且,言論之餘,兇手周文偉已經訴諸行動,他直接參與了「拉斯維加斯中國和平統一促進會」。
我認為,台灣政府,針對具中国統戰背景的仇恨言論和組織,不論是掌握、管制,要正視、要升級。
原文出自張之豪臉書,芋傳媒經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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