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宜樺前院長：請問你是否承擔了下令行政院血腥清場的責任？

至今仍未講清楚到底自己在 2014 年 3 月 23 日那天晚上是在家睡覺還是在下令鎮暴的江宜樺前院長，剛剛在 323 行政院佔領案二審判決宣布之後發了這篇文章，稱「正義經常遲來，但不會不來」。

首先，「正義」這兩字由江宜樺前院長口中（雖然他是用寫的）講出來，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聽到中國在講「人權」，你會懷疑他手中是不是拿著一版全世界只有他有的政治哲學辭典。

再來，江宜樺前院長向我們開示，說「公民不服從」是「人民以『文明、非暴力』的方式，對已經『別無其他方式表達反對』的法律或政策，公開做出某些『違反法律』的行為以表達抗議，並且『願意接受違法行為的法律後果』」，接著再列舉三大理由指出何以太陽花運動不是「公民不服從」。

簡單回應一下江前院長的三大理由：

第一，江前院長說「太陽花群眾以暴力方式攻擊警察、霸佔國會，並攻佔行政院，而不是在街頭靜坐示威」。

他可能忘記了，但我記得很清楚（因為我碩論剛好是寫近年台灣社會運動發展）。

從 2013 年 7 月開始，人民就針對充滿爭議的兩岸服務貿易協議有過一系列的抗議活動，更不只一次地出席立法院的公聽會表達意見，然而這些聲音都被當時的執政黨國民黨給忽略了，國民黨只想要盡快地在立法院跑完程序，草率舉辦公聽會敷衍了事，甚至試圖用黨紀處分國民黨黨籍立法院長王金平。

在我記憶所及之中，2013 年 7 月 27 日、28 日、29 日都有民間團體發起抗議活動、晚會，7 月 31 日是各校青年發起的「奪回未來」行動，9 月 30 日也有針對國民黨立法院黨團暴衝的「三天八場公聽會」而發起的抗議行動。12 月中國特使陳德銘來台，全台各地更是爆發了一系列的抗議行動。

更值得一提的是：當年的國慶日除了黑色島國青年陣線發起「十月十日：奪回國家，人民除害」行動之外，也有許多其他社運團體一起上街頭抗議。因為除了黑箱服貿協議之外，當時還爆發了洪仲丘事件、二次大埔強拆、馬王九月政爭、關廠工人抗爭等社會爭議。

一直到隔年年初，直到國民黨籍立委張慶忠用 30 秒將服貿協議送出委員會的那一刻，民間團體都依然持續針對服務貿易協議進行各種抗議行動。

江宜樺前院長或許是忘記了國民黨當時是如何地毀憲亂政、搞得民怨四起，也忘記了人民是如何嘗試用各種方式表達不滿都被拒於門外，甚至羞辱，但是我們沒有忘記。

說我們沒有街頭靜坐示威？說服貿協議的爭議並非「別無其他方式表達反對」？那是你沒看到，或是不願意去看，拒絕承認當時因為國民黨政府的無能，台灣早已遍地烽火。

國民黨，才是真正的煽惑犯首謀、社運總召。請對你們召喚出來的群眾負責。

第二，江宜樺前院長說「他們在運動中誣稱政府專制戒嚴，除了反對服貿協議，還要求重新制憲或修憲，不承認現行憲法及政府依法治理的正當性」。

這一點我看了只想笑，要不是句子裡面有「誣陷」這兩個字，我還以為這是我當時寫的新聞稿。

硬推服貿，強拆大埔，濫訴工人，身兼黨主席的總統用黨紀處分黨籍立法院長，甚至涉入違法監聽案件，破壞憲政體制······請問江前院長哪裡來的自信可以說台灣的憲政體制、民主制度是完善健全的？

更何況，兩岸服務貿易協議之所以如此充滿爭議，且無法受到公民社會以及代議制度的監督，不恰恰是因為在「中華民國」畸形的憲政體制下我們與中國曖昧不清的關係所造成的嗎？

倘若憲政體系先天不良，且又後天地被愚蠢的政客所被破壞，號召修憲／制憲，請問有何不妥嗎？

最後，江宜樺前院長說「他們糾眾示威、鼓動群衆、侵入公署、破壞公物之後，卻不承認犯法行為，也不願意承擔法律後果」

針對這點，我只想說：我從未否認我在當天晚上做過的「行為」，例如拿起麥克風、帶領大家喊口號、指揮現場秩序。就我所知，至少是 323 行政院案的同案被告們，也不會否認自己當天晚上佔領行政院的「行為」。

我也不會否認，這些「行為」確實牴觸了中華民國某些現行的法律，只看這個層面，那確實是「犯法」。

然而，我相信江宜樺前院長一定比我更為清楚，法律上同樣也有所謂「阻卻違法」的概念：在某些情況下，某些表面上違反法律的行為可以因為特定條件、事由的存在，而「阻卻」了構成違法的要件，包括我們常常聽見的正當防衛、緊急避難等。

因此我們此處所爭執的，恰恰是：318、323 事件當時的情境，包括長期以來政府的錯誤施政、代議制度失靈、行政濫權，以及其所導致的憲政危機等，其所激起的民怨與抗爭是否落入「公民不服從」的阻卻違法事由之範疇。這也正是被告們在 6 年的訴訟期間所不斷爭執的，你可以質疑這樣的主張，但無法就此說這場運動的行動者「不願意承擔法律責任」。

我們從頭到尾配合調查，參與司法審判過程，並在法庭上堅持主張自己的主張與權利，這並不叫做「不願意承擔法律責任」。且我之前早已再三強調，即使最終所有判決都塵埃落定、有罪確定，我們也同樣坦然面對任何法律所規範的處罰。屆時若非如此，請江前院長再來說我們「不願意承擔法律責任」，那也不遲。

最後我想說：我們沒有人在逃避承擔責任，這 6 年來我們每一次開庭，都是在正視、直面當天晚上我們的行為、我們的理念，並且一次又一次地可以坦然說出：我們問心無愧。

反倒是你，江宜樺前院長，請問你是否承擔了下令行政院血腥清場的責任？不論是法律責任或是歷史責任；又或者，面對精通政治哲學的你，我該問的是：你是否承擔了你該承擔的道德責任？

你是否在下令暴力清場之後，在看到人民滿頭是血的景象之後，能夠問心無愧？

如果你說你可以問心無愧，就如同你不斷強調地那樣，那麼我還是祝福你，希望你能夠始終維持這樣清明的心境。

說到底，或許正是需要像你那樣的心境與自我認知，才能夠在道德地獄最深處的最炙熱的烈火中自處吧；或許，恰恰因為是你，所以你能夠問心無愧，畢竟，你手上那本政治哲學的辭典，大概與我們任何人曾經看過的，都不太一樣。

原文出自 Wei Yang 臉書，芋傳媒經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