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傳媒記者邱家琳報導)與電腦排版相比,鉛字與活版印刷雖費時耗工,卻有著獨特美感與手作溫度。家中開過印版店的設計師高鵬翔,有感活版印刷的沒落,便結合兒時記憶與設計專業,出版一本可閱讀、可排版的書籍《老師傅的排版桌》,希望能復興這項工藝,將鉛字之美帶到日常生活中。
高鵬翔出生於 1972 年,小時候不太適應學校生活的他,對繪畫特別有興趣,大部分時間都默默在畫圖,國三時在舅舅的建議下去畫室學畫,順利考取復興商工美工科。在這所以美術教育為主的學校裡,他不只學習喜歡的事物,也看見許多不曾接觸的領域,超越自身的侷限。
對文化領域有興趣的高鵬翔,退伍後,選擇到漢聲出版社擔任繪圖編輯,開始接觸圖像式表達。繪圖編輯通常會隨編輯一起採訪專家,將文字敘述轉換成圖像紀錄,版面構成後,再交由插畫與美編做最後的編排,這份工作經驗也為他日後的創作方式帶來深刻影響。
「與其說我是一位設計師,不如說我是透過設計呈現自己想傳達的事物。」高鵬翔表示,他的設計通常沒有固定形式,會先從設計對象的主體去思考、發掘內涵,想想可以透過哪些方式表達,了解設計物的結構後,進行解構,再重新組合。
2000 年起,高鵬翔成為一名自由設計師,常忙於接案,趕工作進度,但心裡一直有想創作的慾望,希望能有自己的作品。因此,只要是閒暇之餘或搭捷運的空檔,他就會坐下來動筆練習速寫,增加畫圖手感,隨時以圖像紀錄見聞。
老爸印版店 有畫不完的紙
「我到現在仍保有畫圖的習慣,可能跟我小時候有畫不完的紙有關。」高鵬翔回憶道,父親過去會將印版店裁剩的紙張帶回家,堆在書桌底下,供他畫圖使用,而那一大疊紙張,直到他出社會工作,都還沒有用完。
不過,在自家印版店結束營業後,高鵬翔就鮮少接觸活版印刷,直到 2014 年日星鑄字行委託他設計包裝盒,他才再次踏入這個令他「近鄉情怯」的產業。當他第一次走進日星鑄字行,整個空間的氛圍與氣味帶他重返童年時光,讓他不自覺地尋找,在回憶中最熟悉的鉛字、鉛角與排版桌。
高鵬翔表示,日星鑄字行除了保留活版印刷技術外,也留下當時的空間氛圍與做生意的方式,能看見家庭代工廠的工作空間、磨石子地板、長條形日光燈管,聞到很重的墨汁與機油味,這是非常難得的。
從日星鑄字行包裝鉛字的紮實手法,高鵬翔感受到第二代老闆張介冠對待鉛字「頂真」(台語,tíng-tsin)的態度,約有半年時間,捨不得拆開使用。他也以此為靈感,將傳統包裝轉換為可以排版的「活印盒」,告訴大家鉛字之於排版的重要性。對他來說,鉛字若是少了排版,就只能單一個字來印,或作為紀念品贈送親友。
「活印盒」初版分為外盒印刷盒與內盒排版盒,內盒則藉由日星初號、2 號、5 號鉛字等比,以一格、四格、十六格對應格線編排。經過修正,在 2015 年推出的進階版「活印盒」,整體尺寸縮小,其內盒改用「紙鉛角」排版,不僅重量減輕、攜帶方便,操作起來更接近傳統排版。
師傅年華老去 總要留紀錄
為了推廣「活印盒」,高鵬翔舉辦多場工作坊,課程起先由他講解活版印刷的發展與概念,接著請排版師傅吳國賢師傅現場示範,最後讓學員們自由組合各式鉛字與鉛角,體驗排版的樂趣。在工作坊期間,他發現吳師傅許多排版的手法獨特,不只他過去從未見過,也是資料較少記載的部分。
活版印刷的作業流程大致可分為鑄字、檢字、排版與印刷等四步驟,大部分的資料都有介紹鑄字、檢字與印刷,但關於排版通常都是簡略地說明。對此現象,高鵬翔動了寫書的念頭,他說,排版很難透過文字描述清楚,再加上師傅們都上了年紀,最年輕的也都六十幾歲,應該趕快紀錄下來。
高鵬翔訪談了六位老師傅,花費兩年時間整理文字與繪製圖解,《老師傅的排版桌》在 2017 年 5 月正式推出,今年 8 月也由遠流出版社發行再版。他感性說道,雖然大家可以用「活印盒」去排版,但如果沒有人去紀錄傳統技術,隨著老師傅們的退休,那個世代的回憶與台灣活字排版的文化將會消失。
在籌備出書的期間,高鵬翔也回顧自己的成長過程與家族興衰。「我們的人生跟時代有著關聯,不是認不認真或努不努力的問題。」他坦言,自己以前看著家裡的生意不好,現在才知道父親的生意做得零零落落,生活過得不順遂,後來做活印盒了解歷史脈絡,才懂原來是大環境造成的,當時父親也到了一定年紀,很難再轉行,只能接些小案子。
書裡有歷史 還能操作排版
《老師傅的排版桌》結合「活字印刷排版盒」與「傳統排版工法圖解紀錄書」,不僅紀錄活版印刷的歷史與特色,也能實際操作排版。高鵬翔說,這本書融合他在出版社與從事視覺設計的工作經驗,前者著重轉化知識為圖像,後者在設計唱片、表演文宣與海報時強調創意,發揮空間大。
在「傳統排版工法圖解紀錄書」中,有著詳細的手繪圖與文字資料,如「傳統鉛角尺寸對照圖」幫助想接觸活版印刷的年輕人,分辨不同大小的鉛角。高鵬翔也整理紀錄老師傅們的用語,像罫線唸作「K 線」,原因是「罫」在日文是讀作「けい」(kei);而檢字盒則因為造型緣故,被暱稱為神主牌。
此外,這本書強調的是「台灣西式漢字活版印刷」,以台灣為主體回溯活版印刷的歷史。漢字的活版印刷系統是由西方傳教士研發,從中國傳到日本,再間接傳到台灣,並發展出在地特色,而中國與台灣的印刷文化,第一次直接交流的時間點是 1947 年,廈門的風行鑄字行將上海的華文楷體鉛字引進台灣。
清朝末年,中國的國力逐漸衰退,沿海城市開放外國人傳教與經商。1805 年起,英國傳教士馬禮遜積極投入漢字的活字開發,希望能大量印製聖經與文宣品來宣揚福音,美國傳教士姜別利於 1864 年來到中國後,成功透過電鍍法複製活字,降低鑄造漢字的時間與金錢成本。
漢字活版印刷 日治時傳入
姜別利退休後,受邀將他研發的漢字活版印刷系統帶到日本,直到 1895 年日本統治台灣,漢字的活版印刷才正式傳入台灣,不然在此之前,台灣的活字印刷系統都是以羅馬拼音為主。清朝治理台灣期間,民眾大多是文盲,教會只能透過閩南語傳道,像英國長老教會牧師巴克禮發行的《台灣府城教會報》就採用台羅拼音。
「這是一本包含過去、現在與未來的書。」高鵬翔說明,台灣活版印刷業逐漸沒落,目前僅存的活版印刷廠幾乎停留在 1980 年代,「過去」就是「現在」的狀態,「未來」則是他的設計。他希望每個人看完之後,可以了解傳統與歷史,又能真正參與排版。
針對活版印刷日漸式微的狀態,高鵬翔並不特別悲觀,反而認為它的文化性無法被取代。他說,舊產業剛沒落時,新的東西似乎很耀眼,彷彿會取代傳統,但從活版印刷的歷史來看,它本身具備文化與宗教意涵,只要談到人類發展,肯定會觸及活版印刷。
高鵬翔也指出,就技術層面來看,也沒有淘汰的問題,只有選擇的不同,平版印刷適合快速大量,活版印刷則以精緻手工的方式來創作。活版印刷的效果有別於平版印刷,紙張直接與版面接觸,會留有輕輕的壓痕,閱讀時會覺得字體較為清晰、色彩更飽和。
不過,相較於日本、韓國與中國,台灣對於復興活版印刷的態度最為被動,政府也沒有挹注太大資源在這個領域。高鵬翔不免憂心,台灣會錯過保留活版印刷的時機,文化就此消失不見,因此他盡可能先以圖像紀錄排版方式。
「雖然台灣的活版印刷工廠、技術與師傅們都還在,但目前還沒有看到,有年輕人把活字印刷當成職業。」高鵬翔表示,在日本,有些年輕人選擇以新的型態延續活版印刷,購置字架、排版桌與手動印刷機,設立小規模的工廠,接一些量不大、要求品質精緻的案子。
為了連結鉛字與個人生命歷程,高鵬翔即將推出《老師傅的排版桌》的紅色「喜事版」,從夫妻結婚到小孩出生都能使用,如印製婚禮謝卡或彌月卡,收納喜宴的簽名冊、結婚證書與小孩的出生證明。未來,他也希望有機會將老師傅們做個人紀錄,或拍攝活字排版的作業流程與步驟,讓更多人了解活字排版的特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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