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論壇》台灣一定會獨立：歐吉桑留給台灣人的理念與意志

本文作者為江昺崙，由想想論壇授權轉載。

台灣一定會獨立。史明生於 1918 年，卒於 2019 年 9 月 20 日。他來不及和我們一起看到，台灣人出頭天的那一刻。但我們會團結、努力，讓這一天趕快到來。

我們印象中，溫暖的歐吉桑

因為參與史明歐吉桑口述史撰寫的關係，我曾經每隔一段時間，就到新莊跟他聊天。最難忘的，就是在他們家吃便飯的時候，歐吉桑難得會輕鬆跟我們天南地北聊天。

有一天，口述史的召集人藍士博看天色不早，怕在他家打擾太久，耽誤到他休息，跟他說我們要早一點走。

歐吉桑有些彆扭，說晚餐準備很多，吃不完，大家一起吃個飯。

士博說：「歹勢啦，太攪擾了。」

歐吉桑急了，有點饒舌地說：「我需要你們留下來陪我。」

史明歐吉桑，是很真心對待我們這些晚輩的。他真正像台灣人阿公的個性，平常好像都很嚴肅，但看到晚輩，又很難隱藏內心的溫暖與喜悅。

「江仔，你最近在做啥？」彷彿又想起歐吉桑跟我聊天的聲音。他會帶著情感拍拍你肩膀，但可能不知道要說什麼，最後只好講理念來收尾，「我跟你們說，革命就是要敢吃苦。」

伊偶爾也會彆扭，真正像是台灣人阿公的個性。

我們印象中，人道主義的歐吉桑

我後來到宜蘭種田，送他一包自己種的米，跟他報告近況。

他很開心，說：「台灣年輕人去種田，是跟農民、跟大眾站在一起，真好。」

豪邁地給我鼓勵，是他左派革命家的性格。

他永遠穿著藍色牛仔外套，藍色牛仔褲，三餐吃簡單的飯菜與水餃。讓我想像起他當年流亡海外，自己開著一台車在美國各地奔走，一身同樣藍色牛仔系列打扮的模樣，孤獨地講述他的台獨理念。演講結束後，大家都不敢跟他合照，怕跟他接觸後，留下證據，會被國民黨的特務（或職業學生）盯上，連累在台灣的親友。

同時是社會主義者跟台獨革命家，註定是一盞「荒野孤燈」（葉博文先生幫史明編輯的第一本傳記名稱）。

我們有時會將他想像成「切．格瓦拉」一樣的人物，所以問他對「切」的評價。

他說：「馬克思說，無產階級革命後，就應該實行民主。像是中共的土改，就是泯滅人性。」

歐吉桑雖然是社會主義者，但他的理想並沒有停留在階級鬥爭這一階段，他認為台灣若是有一天能獨立，接著就應該推動階級平等的政策，避免大眾被有權勢的人剝削，然後更應該讓民主制度上軌道，讓台灣人享有公平正義及民主自由。

這已經不是社會主義的理念教條，而是人的價值的展現。

史明歐吉桑過世之後，很多朋友轉貼他說過的一句話：「先做一個人，再做台灣人。」

歐吉桑是真正實踐這句話的人。今年五月，婚姻平權的法案引發許多爭議，很多政治人物不敢表態。當時我們參加史明最後一次生日聚餐。他在席上，用最後力氣的高喊「台灣獨立萬歲！」比我們都還高聲。

餐會中途，大合照的時候，藍士博拿出彩虹旗，要披在歐吉桑身上，問歐吉桑說：「這是支持同志結婚的！」

歐吉桑點點頭。

這就是「先做一個人，再做台灣人」的意義，出生於男女觀念保守的日本時代，史明的思想卻超越了他的時代，他只說「結婚，是個人的自由」。如此簡單。

這就是我們台灣人的價值。

我們印象中，革命的歐吉桑

史明在流亡日本的時候，在東京池袋開中華料理店，賺了不少錢。他自己說過，當時賺的錢，每年可以在市中心買一棟房子。但他把錢都拿去做革命事業，接濟台灣過去的留學生。

90年代剛回台灣的時候，他身上還有幾千萬台幣的存款，但他立刻投入創辦電台及組織獨立宣傳車隊等各種台獨行動，幾年奮鬥後，就幾乎將這些資金都花光了。在我們訪談期間，他幾乎都在講行動與理念，問他金錢相關問題，他也都一兩句輕輕帶過，彷彿這些錢與他無關。

這就是革命家的氣魄。

我們問到，遇到過這麼多驚濤駭浪，包括被國民黨當成頭號政治犯，他都不感到恐懼徬徨嗎？

他說，他當年被蔣介石通緝，全島大逃亡的時候，會到海邊游泳，讓心情鎮定下來。而在日本做革命的時候，很擔心島內同志被國民黨抓走，他每天在餐廳裡驚惶害怕也不是辦法，就開始靜坐，保持身心的平穩。一直到他將近百歲高齡，還是會有游泳、靜坐的習慣。

「革命就是要有原則、要有紀律。」他一天到晚跟我們這樣叮嚀，他應該是說這句話最有說服力的人。史明歐吉桑當年在中國抗日，任務是去日本人那邊臥底。我們問說，是否像是電影《色戒》那樣，一不注意就會被識破？他說那是國民黨的特務才會被抓走，就是有沒有紀律的問題。

紀律包括對同志的承諾。我們訪談的時候，幾次問他一些行動事件，內容牽涉到已經離世的同志，我們向他確認詳情。他說，他有答應同志說不能講出去，雖然同志過世了，但承諾就是承諾，就算會被歷史忘記也沒辦法。

跟我講述行動相關的人物時，我們有聽不清楚的人名，他會寫在紙上給我們看。一講完，他立刻把紙撕成碎片，丟掉。

革命家的作派。

團結，打拼，台灣人出頭天

史明歐吉桑堅持的價值，很重要的就是「團結」的理念。

他用共產黨的說法講給我們聽，革命要有戰略戰術，而戰略戰術很重要一環就是「統一戰線」，台灣人就是要團結，革命才能成功。

我們看到他家的櫃子上，還擺著日本文豪武者小路實篤送給他的字畫：

團結就是力量。

歐吉桑一生清儉，紀念品不多，武者小路實篤的字畫就擺在最顯眼的地方，這是日本文豪給台灣人最深的祝福。

也因為團結的關係，歐吉桑在訪談的過程中，很不想講私人恩怨，但又因為牽涉到一些重要歷史環節，他講完之後，會跟我們說，這只是為了讓我們了解人物關係，如果有對同志不利的事情，絕對不要出版出來。例如他在日本跟著名台獨運動者之間的恩怨，他說，現在大家都是為了台獨，我們私下再怎麼不合，壞話都不應該搬到檯面上。

這也是為什麼，史明一路相挺蔡英文當總統的原因，他不像部份獨派，經常責怪蔡英文「不夠台獨」。史明認為，體制內本來就有很多限制，大家各自努力，體制外的事情他來做，體制內的事務就讓蔡總統去處理，他並不會要求蔡總統一定要講跟他一樣的話。這就是「統一戰線」的原則。

所以甚至有台灣人質疑說「女性為什麼可以當總統」的時候，史明歐吉桑用盡最後力氣，站出來為蔡英文站台，告訴大家：

獨立的希望，就在團結的台灣。

今天，史明歐吉桑先走一步了，他還未能看見台灣國的誕生，但他的革命精神、團結理想，我們會繼承下去，直到台灣獨立建國、完全民主、公平正義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