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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坦克》繼續死守的香港人:「分域大道」與雨後香港

圖片來源:Pixabay / 作者:RonnyK

本文作者為何明修,原文標題:沒有離開的香港人:《分域大道》與雨傘運動後的香港,由思想坦克授權轉載。

在去歲下半年,英國導演杜浩綸(Matthew Torne)所拍攝的《分域大道》(Last Exit to Kai Tak)正式上映。這部長達兩小時的紀錄片用五位人物的故事來描述雨傘運動過後的香港,其中三位主角是知名的公眾人物包括創作歌手何韻詩、香港眾志祕書長黃之鋒、熱血公民首領黃洋達;另外兩位則是曾經以「傘兵」名義參選區議員的劉偉德,與學生運動成員林淳軒。

英國導演杜浩綸(Matthew Torne)所拍攝的《分域大道》(Last Exit to Kai Tak)去歲下半年正式上映。
圖片來源:分域大道Facebook

在 2014 年那一場盛大的佔領運動中,這五位香港人都曾積極參與,儘管他們的角色與立場各有不同。

何韻詩串連藝文界的聲援力量,黃洋達與他的熱血公民夥伴活躍於充滿草根本土氣息的旺角佔領區,黃之鋒與林淳軒那時是屬於已解散的學民思潮,代表清新的學生理想主義,劉偉德則是保衛金鐘大台的「防線」要角,經常與來鬧場的親政府流氓肉博交戰。

《分域大道》是杜浩綸所參與的第三部關於香港的政治紀錄片。第一部《未夠秤》(Lessons in Dissent)出產於雨傘運動前夕的 2014 年,用領導反國教運動的黃之鋒與社民連的馬仔兩位年輕人故事,呈現香港青年的反抗浪潮。第二部《黃之鋒:熱血青年 VS. 超級強權》(Joshua: Teenager vs. Superpower)(2017)則是由 Netflix 出資製作,主要是透過黃之鋒的個人經歷來講述香港從英國殖民地過度到中國特區的歷史。

很明顯地,為了迎合西方觀眾的口味,述事主軸是高度簡化的,黃之鋒也被過度「英雄化」成為挑戰帝國的青少年。就故事題材而言,《分域大道》是不容易討喜的,因為是處理傘後的香港現實,內容就不會有令人熱血沸騰的抗爭與衝突,重點是放在這些主人翁如何因應與安排他們的日常生活,如何在私人關切與公共參與之間找到自己覺得最安心的均衡。

不甘心與不認輸

在影片中,劉偉德講出了許多雨傘運動參與者的共同心聲,他們就是覺得「不甘心」,一場盛大的爭取民主運動不應該到頭來一無所有,全面落空。

因此,這五位主角選擇了他們覺得有意義的方式,持續實現那份未完成的志業。

劉偉德投入區議員選舉,林淳軒投身於香港眾志的立法會議員選舉,他與黃之鋒共同參與了羅冠聰的競選團隊。有全球知名度的黃之鋒有更要緊的任務在身,他馬不停蹄走訪西方國家,會見高層官員與國際媒體,目的就是要爭取香港的自治與民主。

在影片中,劉偉德講出了許多雨傘運動參與者的共同心聲,他們就是覺得「不甘心」。
圖片來源:分域大道Facebook

何韻詩為了自己的政治理想與參與,走上獨立歌手的生涯道路,她需要重新獲得歌迷們的支持。黃洋達其實在雨傘運動之後,也曾參選立法會議員,不幸再度落敗。不過,《分域大道》特意不提黃洋達的選舉,反而呈現他如何被一位親北京的人士下戰帖,要求以拳擊一決高下。黃洋達是影劇業出身,以本土派的電台主持人身分聞名,他當然不會是專業博擊運動者的對手。

不認輸即是要代出個人的代價。在片中,黃洋達被打成鼻青臉腫,劉偉德參選失敗,但是處境最艱困的則是仍就讀大學的林淳軒。他窮到連吃一份速食簡餐,都只能點最便宜選項,也因為他的運動參與背景,要找一份賺取基本工資的工作,都被拒絕。

但是無論個人處境的差異,《分域大道》所要強調的是認真做好一件事,暫時不先去問這些事是否會帶來實際的改變,是許多傘後香港人尋找個人心靈寄託的方式。

公與私之間

《分域大道》對於這五位主角的處理手法有明顯的不同。除了導演的訪談與幕後的採排,觀眾所看到的何韻詩是在舞台上賣力表演的歌手,而沒有呈現其私生活的點滴。相對地,劉偉德與林淳軒則是透露了相當多公眾平常不容見看見的面向。在參選期間,劉偉德的母親臥病在醫院,她十分擔心自己兒子放棄了原先在英國工作的生涯,反而投身於香港的政治活動。林淳軒與自己失聯已久的父親十分複雜,但是最能滿足其心理慰藉則是來自其親密關係,林淳軒與其女朋友的相處鏡頭或許是這部片最令人感到溫暖的片段。

雨傘運動後的黃之鋒儼然成為民間大使,儘管大學仍未畢業,他卻成為香港最具有國際知名度的代表。《分域大道》呈現了黃之鋒在美國華盛頓、英國倫敦與牛津等地的丰采,他就像訓練有素的外交官一樣,熟知如何用流利的英文與幽默的發言應對。但是當黃之鋒回到夥伴身邊,無論一同打選戰或是私下聊天,他才會流露出自發與自然的情感。

黃之鋒(左)雨傘運動後的黃之鋒儼然成為民間大使,儘管大學仍未畢業,他卻成為香港最具有國際知名度的代表。
圖片來源:中央社

革命與移民以外

在片中,林淳軒與友人曾感嘆,他們所面臨的選擇不是「革命」就是「移民」。這兩種想像是意味著某種清楚乾淨的斷裂,不是舊政權被推翻,新時代的登場,就是個人生命歷程的重新啟動,找到一個新家,獲得一個新的身分。但是現實上,無論是革命或移民都沒有這種神奇的功效。世界的革命史顯示,即使是動用暴力摧毀傳統,舊的文化還是會有捲土重來的一日。曾移居國外的人都知道,自已原鄉的認同反而在旅居歲月更為濃烈。

杜浩綸在媒體訪談表示,本片的英文名稱是受到六○年代著名小說《通往布魯克林的最後出口》(Last Exit to Brooklyn)的啟發。Kai Tak 即是已經停用的殖民地時期的啟德機場,因此「通往啟德的最後出口」似乎意味著主權移交前最後一次脫離香港人身份的機會。片中的主角都是這些沒有離開的香港人,或者是回歸的移民,也因此必得面對晚近香港各種光怪陸離的政治現象。

事實上,無論是「革命」或「移民」,都是一種簡化的解答,無法解答真正困擾這一群留下來的香港人問題。誠如何韻詩在片裡面所提到的,這是一個歸屬感政治(politics of belonging)的問題,關鍵在於我們是誰,香港人又是怎麼樣的一個群體。

雨傘運動名義上是爭取真普選的民主化抗爭,但是這個政治改革訴求卻是由更強大的香港人認同所驅動。

那場盛大的佔領運動雖然以失敗收場,但是香港人追尋自己認同的旅程才正要展開,這或許是《分域大道》所想要傳達的最重要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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