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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韓的擁抱-被誤讀的歷史劇本

圖片來源:中央社

原文出自 JERRY WANG 臉書,原標題為被誤讀的歷史劇本,芋傳媒經授權轉載。

金正恩緩緩走向地上那條水泥砌出來的三十八度線,從北向南。文在寅站在線的另一頭,伸出張開的右手,由南向北。兩人隔著線,南北對握。然後,就像稀鬆的日常,金正恩向南一步跨過三八線,又牽著文在寅一起向北一步跨回線的北端。兩人在爽朗的笑聲中擁抱。此刻,那條水泥砌成的線,就只是一條水泥砌成的線,失去了所有其他的意義。無數記者相機快門起落,兩人愉快地用韓語交談,不用翻譯。

現在流行給老共抱抱了嗎(Commie-hugging is in fashion now)?我一個美國同事問。一起在廚房看電視的同事沒有人吭聲。

美國人對兩韓事態的發展心情複雜可以理解。1953 年兩韓停火的時候,美國作為南韓的主要盟邦,已經賠進去了四萬多子弟兵的性命。彼時中國才剛丟掉,史達林的紅色魔掌在歐洲、在亞洲都在挑戰著民主陣營的邊界。

紅色的汪洋已然成了氣候。消滅不了,只能圍,只能堵。

四萬條人命,總算在朝鮮半島把赤流堵住了。可是二十多年後,民主防線還是在紅潮已成巨浪的中南半島潰堤。這一次,美國賠進了近六萬年輕的生命,社會嚴重分裂,最後還搭進了一個總統的政治生命。

那個時代,世界很簡單、黑白很分明。我們是好人,老共是壞人;民主是好人,共產是壞人。在學年齡的美國學生,個個知道要反共。但是,許多人在地圖上卻竟然找不到越南、找不到朝鮮半島。正因為這樣,這麼多年以後的二十一世紀,看到自己盟邦的總統給了老共這麼大一個抱抱,還是有美國人看不懂、不理解,甚至不能原諒。

難懂,因為用錯了眼鏡。不能理解,因為這個二十世紀遺留給二十一世紀的問題,是早在十九世紀就已埋下的伏筆。

東亞地緣政治上的幾個大題目,從中國、朝鮮半島到越南,其本質都是求民族的獨立,而不是民主陣營與共產陣營的對立。民族獨立的訴求,是十九世紀中葉以降,列強以軍事力量對外擴張殖民的直接結果。不論是民主還是共產,都只是為民族求獨立、求解放的手段,本身並不是目的。二十世紀中葉以後民主與共產兩大陣營的對抗,對被壓迫民族而言,說到底也只是對這兩種手段何者可以有效解決民族獨立這個核心問題有見解上的差異。所以當雙方都發現核心目的已經達成時,手段上的差異就無關宏旨了。

可惜,美國不是個受過外族壓迫、欺凌的民族。美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救了歐洲,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救了全世界,到了 1950 年韓戰爆發時,美國已經非常習於在世界舞台上扮演救美的英雄。但是他們對朝鮮半島時局的理解卻是好萊塢式的:好人被欺負/警長出手相救/壞人繩之以法/好人感恩戴德/劇終。

所以在 2018 年的續集裡,好人竟然和壞人抱抱了,警長很困惑。警長很不解。警長很受傷。

這裡的問題是,演警長的美國根本就沒讀懂劇本。明明是一齣落難兄弟為報父仇在叉路口拔刀相向兄弟鬩牆的時代悲劇,是你美國硬生生把它演成了一部好萊塢 B 級片,而且一演再演。

遠在一次世界大戰後的 1919 年巴黎和會開會前,一名叫阮愛國(Nguyễn Ái Quốc)的青年寫了封信給當時的美國總統威爾遜,希望他能夠幫助越南脫離法國的殖民統治,因為他相信美國當初為爭獨立自由的理想。威爾遜對之不理不睬,確認了法國盟友在印度支那的殖民宗主國地位。二十六年後,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八月十四號日本才剛投降,九月二號這個當年的青年就在一個千人聚會的場合公開宣讀了越南的獨立宣言,開篇第一句就引了美國 1776 年的獨立宣言。他說服保大帝,讓他退位,又去信當時的美國總統杜魯門,希望能獲得美國的外交承認。杜魯門對他不睬不理,默認了盟友法國在中南半島的殖民宗主國地位。

胡志明紀念館雕像
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 作者:Jorge Láscar

當年的阮愛國,此時依然愛國,但是多了對美國的失望和憤怒。他給了美國兩次機會。此時他的名字,已經換成了胡志明。

韓戰停火後一年,法軍兵敗奠邊府,兩越隔十七度線對峙的局面確立。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朝鮮半島的故事,在中南半島又搬演一次。

當年的美國,沒有讀懂越南這齣歷史悲劇的劇本。

今日我的美國同事們,似乎對朝鮮半島這齣戲的劇情大轉彎也依舊茫然。

文在寅在三十八度線給 commie 金三胖一個大大的抱抱,不是打臉美國盟友,更不是民主政權跪舔有核子武器的共產敵國政權。這是對歷史天大的誤讀。

這是十九世紀以來,朝鮮半島悲情殖民時代正式終結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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